PuraBlanca

三. 渴望.

　　“我不相信点石成金，这本来就不符合自然规则。但我相信等价交换。”那个女孩子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厌恶一样继续在我身边嗡嗡作响：“牛顿也是炼金术的忠实簇拥者，我认为炼金术倒是跟化学差不多，都是研究各种元素，理解，分解，再构筑。而且无论哥白尼还是伽利略在他们的学说被证实之前不也被当成异教徒或巫术之说么？我认为未知在被真理否决前都有研究的价值，一味的拒绝只会比尝试接受未知更愚蠢。”

　　她转了个身不再面对着我而是仰起头望着天空，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知道丹宁酸可以用来治疗肠胃炎吗？斗篷草已经被证实富含丹宁酸，且丹宁酸的份量已经足够起到治疗效果。所以炼金术士们所提出的如果是指由肠胃炎引发的疼痛与出血，那么的确斗篷草是完全对症的。”

　　我愣住了，一时间想不出话语来反驳，低下头看着已经开始有点打蔫儿的斗篷草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她说的没错，这些资料我都曾读到过，也一字一句地记在了我的脑子里。我只是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对那种未知的恐惧，而我通常的选择则是将这种恐惧转变为愤怒。其实更多的是因为这半年多来我不知道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昨天将父亲推到墙上，上个月突然跳到屋顶上，还有半年前Jim与Greg告诉我只要我爬上树他们就把我的书还给我的那次--我记得他们在我即将够到书时飞快地滑下树带着我的书跑走了，而我却一脚踏空跌了下去，只是那一刻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我甚至能看到黄色的落叶跟着我一起落下，慢慢落在草地上没有意料之中骨头碎裂的疼痛甚至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那件事曾让我一度十分恐慌，我试图用太阳黑子爆炸引起地球一瞬间的磁场异常来解释，可连续几天的报纸都没有任何相关报道，也没有人谈论过那日的异常。我也曾以为那段记忆是否会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就像我常常在独处或是睡觉前在脑子里构思一个完整的故事，有时是我滔滔不绝地站在高台上讲最新发现的珍稀植物与其用途，有时是一片森林，除了风与动物的声音没有其他声响，还有时只是一片黑暗，每一株我在书里读过的植物在那一片黑暗中逐次闪现，我便会喃喃自语地背出它们的名字与介绍，等待那些字母像打字机一般渐渐浮现在黑幕之上。但当第三天Jim与Greg拦下我问我那天在树上哭了多久才有人把我抱下来时我便明白，那件事并非存在于我的脑海里而是真实存在的。

　　我认为母亲应该知道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意告诉我，因为当我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似乎更难过了些。自那以后我不止一次看见她哭泣，也不止一次听见她告诉我，让我千万不要让父亲知道这些。而这让我越发厌恶且恐惧自己，也让我发现在失控或过于激动的情绪下那些异常会表现得更加明显且愈发频繁。我厌恶这一切，厌恶自己，痛恨知道这些，甚至就是将这些带给我的母亲。我原本与母亲虽算不上亲近，但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触碰我而不会让我感觉难受的人--虽然从我有严谨记忆开始她便没有再拥抱过我，至多只是帮我用酒精擦拭身上的伤口。不过现在我只想远远逃离，更不愿意被眼前这个女孩子窥探到自己最不耻的秘密。

　　“你的鞋子真好看。”我发现即使那个女孩子手脚再不协调也根本没有影响她的速度，她还是跟在我身边只不过这次是盯着我那双不知道母亲从哪里买来的旧皮鞋。我并不喜欢那双皮鞋，不仅仅是因为它又硬又冷比我的脚大了两个尺码，更因为它是棕色的，棕色在我不喜欢的颜色里排名第五。“我喜欢有鞋带的鞋子，但是我不会系。”她用手小幅度地比划着，“我总是搞得一团糟。Ellura和Alex也不能帮我，因为他们只能在我脑子里呆着。”我低下头去看，移动中的鞋子让我有些晕眩。我喜欢她的，因为她的鞋子是黑色的。这突然让我没有那么讨厌她了，我想这是因为其他人只会说我又丑又脏又怪又笨，还有她的鞋子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到了，再见。”她又跟上次一样快速消失在我眼前，我只来得及看到她细细的腿带着那双黑色的鞋子一跳一跳地离我越来越远。我眯着眼睛看着那栋毫不起眼的灰色房子，这才注意到这里距我家只隔了三个门牌号。可我翻遍记忆都找不到任何有关这栋房子主人的印象，更想不起自己的邻居里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个女孩子。她像是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又总是在我没有反应过来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如果我今天没有再遇见她的话我大概会将之前的那件事像每天发生过的一些意外一样将它记录并储存起来，就像平时人们用写日记与记录来帮助自己记下那些不想忘记的事情，只不过我并不需要用纸笔记下来，只要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将需要的东西调回到脑海里。无论是一年前在图书馆里记下的内容还是上次她说过的话语，我在回忆的时候甚至能想起那天的温度如何书本上油墨的气味，还有那女孩子身上的血腥与青草汁液混合起来奇异却并不令人反感的味道。

　　但也正是这一次让我不得不承认她的一言一行都引起我的好奇，我好奇她为何能明白我想要斗篷草又是如何了解这些知识，想弄明白她还知道些什么是否也对植物或者化学感兴趣。鉴于她对炼金术与巫术的态度我甚至想知道当某一天她发现我那些异常时，是否不会像母亲那么难过，是否还会说我很有意思我的鞋子很好看。但我更恐惧她会因此而嘲笑我是个笨蛋甚至一言不发地跑开，或许我应该先问问她的名字，问她九月份是否会像我一样开始需要去学校上学。

To Be Continued.

*注：

Ellura：意为引领者，神之引导

Alex：守护者，勇敢

女孩子想象中的两个朋友。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她希望能有人来引领自己，指引自己，希望有人能够保护自己，也更希望自己能够勇敢一些。